【劉瑜】方甜心寶貝聊包養網以智“仁樹”說析論


方以智“仁樹”說析論

作者:劉瑜(浙江年夜學城市學院)

來源:《中國哲學史》2023年第6期

摘要:“仁樹”說集中體現了方以智仁學思惟的精煉。此說由三個重要比方構成,即全樹全仁之喻、剝爛復反之喻和二芽之喻。本文系統梳理了仁樹說三喻的內容和含義,并剖析了方以智仁學思惟的體用論基礎。仁樹說代表了一種“盡性”或天生人道論的新范式,深入影響了清代學術發展。

 

近年來,隨著《方以智全書》等古籍收拾本的出書,方以智的哲學思惟再次遭到學界廣泛關注。方氏哲學以其融貫三教、包養sd兼及西學的巨大規模,極深研幾、高度原創的義理體系,在晚明思惟界獨樹一幟。經過不斷開掘,其“一分為三”,“質測、通幾”,“公因、反因”等極具個性的學說已為人熟知。但是,方氏哲學不僅有挺拔獨行的一面,也有與宋明理學、清代樸學相連續的一面。普通認為,理學、樸學是儒學在分歧時期的學術型態,而儒學的焦點則是仁學。可以說,探討方以智思惟與理學、樸學的關聯及其承上啟下特征,仁學是一個關鍵,但今朝尚未見關于方以智仁學思惟的專門著作。方以智仁學的精煉集中體現于“仁樹”說,本文即通過梳理仁樹說中的三個重要比方,剖析方氏仁學的體用論基礎,呈現其仁學思惟的基礎面孔及學術史價值。

一、“全樹全仁”之喻

 

仁樹說重要有三喻,此中最主要的是“全樹全仁”之喻。【1】《東西均》有《譯諸名》一篇,借用訓詁學方式尋繹宋明理學基礎概念之本意。在厘定“仁”字的內涵時,方以智運用了“全樹汁其全仁”的比方:

 

仁,人心也,猶核中之仁,中心謂之心,未發之年夜荄也。全樹汁其全仁,仁為生意,故有相通、相貫、相愛之義焉;古從千心,簡為二人。【2】

 

核即樹種,它由包養意思核仁與包裹著核仁的一層外皮(殼)兩部門組成;樹的天生過程,便是核中之仁的生意的顯現;全體之仁交雜、融貫于全體之樹中,是以說“全樹汁其全仁”。上述引文側重從心上言仁:人心內在地蘊含生生之意,是動態變化的、不斷發展的。仁之生意請求“未發之年夜荄”必定實現為“已發”,即衝破一己之局限,實現與貳心的連結——表現為我心與貳心之間的“相通、相貫”,落實為人與人之間“相愛”的感情。

 

宋明理學家亦時常借助比方言仁,如程頤有谷種之喻,朱熹有桃仁、杏仁之喻,陽明有天植靈根之喻等。與之相較,全樹全仁之喻既有繼承,又有衝破。繼承性表現在對仁之生意的基礎內涵規定,以及對仁表現為相愛之情的確定;衝破性則在于全樹全仁說的請安重心,乃是落在仁的天生、實現方面。《通雅》卷首有《文章薪火》一篇,此中談到:

 

夫核仁進包養甜心網土,而上芽生枝,下芽生根,其仁不成得矣。一樹之根株花葉,皆全仁也。圣人知之,故老任文雅,刪述年夜集,與萬世共熏,性與天道,豈憂其斷乎?既知全樹全仁矣,不用避樹而求仁也,明甚。既知全樹全包養犯法嗎仁矣,培根也,護干也,除蠹也,收實也,條理灌輸,日用不離也,明甚。【3】

 

核仁比方生之理,生之理必定實現于生之氣。心理包養網推薦與生氣是紛歧不貳的關系:二者是分歧的概念,故紛歧;生之理內在地、本質地請求實現于生之氣,故不貳。仁樹完全、無余蘊地實現了核仁的潛力,核中之仁不復可得,是以說“既知全樹全仁矣,不用避樹而求仁也”。求仁、養仁、行仁的對象只能是仁樹,而非核仁。方以智在多處聲名養護仁樹的主要性,強調體在用中、由用顯體,從而凸顯儒家之仁的實踐面向,對治王學末流有體無用之弊。那么,“培根、護干、除蠹、收實”所比方的求仁功夫具體有哪些呢?

 

《文章薪火》的宗旨在于批評時人束書不讀、掃除文字而專主自悟的學風,主張“文章”是千古圣賢薪火相傳、延續性與天道的載體。本文開篇引其父方孔炤《潛草》曰:“性道猶春也,文章猶花也。砍其枝、斷其干,而根逝世矣。并掘其根包養軟體以求核中之仁,而仁何在哉?”【4】此喻性道即在文章之中,舍文章無以求性道,這里的文章指廣義上的書面文字。除了繼承家學中對“文章”的重視,方以智所強調的求仁功夫還有“品德”與“事業”——“品德、文章、事業,猶根必干,干必枝,枝必葉而花”【5】。從成績上說,三者可以分別對應樹德、立言、建功之三不朽。這般,方以智實際上對仁與品德作出了主要的區分:仁乃“生意”,是宇宙萬物生生不息的動力之源;求仁功夫應該落實到個人平生的品德、文章、事業等各個實踐領域,是連續的、整體的;而品德僅僅指對于德性自己的參悟和養護,是求仁實踐的一個方面。三者之中,方以智尤其強調文章、事業的主要性,對治當時重悟輕學、袖手空談的士人風氣【6】。仁見之于事業,并非如南宋事功學派那樣尋求後果上的富強,也不是安身于行為的動機,經由“不忍人之心”直接推擴出“不忍人之政”。方以智所推重的事業,是通過制訂、奉行公道的禮樂軌制,實現人人各安心理、善惡各得其所的傑出社會次序;他幻想中的圣人,是禮樂軌制的符合法規來源,通過“裁成六合”、“時措宜平易近”來實現外王之功。對社會次序、品德人倫、平易近計平易近生的世俗關懷貫穿方以智的平生,即使在他落發為僧、炮《莊》講禪的中暮年時期,也不曾動搖。

 

此外,求仁功夫中的品德與文章,分別相應于“悟”與“學”兩種方式,也相應于宋明理學傳統中的“尊德性”與“道問學”兩條路徑。簡單來說,方以智主張“品德寓于文章”,“躲悟于學”,“性在學問中”,針對王學末流空言心性的弊病,力主恢復儒家博學積久、下學上達的功夫論。年夜體上看,這一主張隸屬于明末挽朱救陸的思潮,但值得留意的是包養網ppt,方以智凡是并不直接貶抑陽明心學、專主程朱理學,他對“躲陸于朱”的標舉并非基于學理,而是基于求仁實踐。在為業師王宣所作傳記中,方以智稱其“不局局紫陽之模范,而恒以紫陽之好學勸人”【7】。事實上,方以智自己所標舉的朱子學,最為焦點的也是這種講究事物、求取知識的“好學”精力。

 

全樹全仁之喻表現了方氏哲學強烈的崇實黜虛、經世致用傾向,但一切比方對思惟的傳達都是有局限性的,此喻亦有不成防止的內在牴觸。其一,成樹過程中核仁的消散說明求仁功夫不成在本體上做,但畢竟暗示了核仁未發的階段,而這種未顯用之本體的獨立實存在方氏哲學中是不成接收的。其二,在生涯實際中,核中之仁屬于物質實體,是理氣混雜的,只要核仁之生意才是純粹的理;但方以智為了凸顯體在用中、理在氣中的思惟,往往直接以核仁喻理,能夠形成本體(修辭意包養金額義上的)和喻體的含義淆亂。

二、“剝爛復反”之喻

 

全樹全仁之喻說明仁體融貫于仁用之中,核中之仁的生意即表現為仁樹之天生,故求仁功夫應該在“用”而非“體”上做。仁樹說還有兩個細節性的比方,可以分別稱為“剝爛復反”與“二芽包養ptt”。剝爛復反之喻由解讀《周易包養金額》中的《剝》、《復》二卦而來:

 

智曰:人止于《復》言學問,豈知不剝不復之故耶?《雜卦傳》曰“爛也,反也”,善于圖畫碩果之仁,浸長其乾元之干者也。仁必克核而芽出反生,則仁爛矣。發而參天,全樹皆仁,豈非顯諸仁乎?【8】

 

在方氏易學中,《剝》、《復》二卦互為顛倒,具有相反相因的特徵。從陰陽消長的趨勢來看,《剝》卦陰漸長以致于剝陽殆盡,故上九爻辭稱“碩果不食”;《復》卦初九一陽來復,與《剝》卦上九相接續。由于《復》卦卦辭言“六合之心”,六二爻又有“休復下仁”之意,“六十四卦惟此稱仁”,故宋明儒者歷來重視此卦,就此發揮關于修身求仁的見解。【9】在此基礎上,方以智據《序卦傳》、《雜卦傳》的卦序,進一個步驟提出《剝》、《復》二卦應相互參看。他用“仁必克核而芽出反生”的意象,來比方求仁實踐中,“剝爛”功夫之于“復反”功夫的先在性。

 

何謂“剝爛”?《一貫問答》有《問低廉甜頭》一篇,文中明確將“剝爛”意象的內涵釋為“低廉甜頭”:

 

克之言盡也、能也,為其克而能生也。仁躲己內,假如實之仁躲甲內,其根、干、花、葉皆具。但甲閉則生機不復,如形骸隔則三千、三百之用不顯,萬物一體之量,局在軀殼之內,不得與全國通。低廉甜頭者,假如實墜地,震雷一發,孚甲迸裂,千枝萬葉敷榮而出,復還舊觀矣。【10】

 

孚甲即包裹核仁的外皮、外殼。核仁完備地具有根、干、花、葉的潛力,但并紛歧定能夠生發出來——在實際種植經驗中,有時會出現種皮不克不及自行剝落的情況,導致種子壞逝世,無法出苗。剝爛之功在于克核,使得核仁能夠衝破外殼,是仁體實現為仁用的關鍵:“剝,爛也。爛便是克,剝爛復反,新聞相因。”【11】從核殼的角度講,是剝爛、剝盡;從核仁的角度講,則是克核、能生;二者實為一事。仁體內在于人心,但仁的萬物一體之義請求與貳心的聯結。若不經自克之功,則仁體為局限于一己之內的無用之體,無法實現其相通、相貫、相愛的潛能。引文所謂“復還舊觀”,是指仁的潛能實現為禮儀三百、威儀三千,這樣的“復反”實則是由體顯用的天生、實現,而非復歸、收攝于仁體。

 

方以智以《剝》卦言“低廉甜頭”,《復》卦言“復禮”,其“剝爛復反”之喻直接關聯著《論語》的“低廉甜頭復禮為仁”一句。此句在儒學傳統中極為主要,其詮釋的轉變亦集中體現了宋明和清代儒學各自的思惟特點。克字自古有二義,一為勝,如《洪范》之“沉潛剛克、高超柔克”;二為能,如《康誥》之“克明俊德”。漢人關于“低廉甜包養違法頭復禮”的訓釋亦有二種,一是斷為低廉甜頭/復禮,以低廉甜頭為約身、勝己,則“己”為消極之我;二是斷為克/己復禮,意為能身復禮,強調復禮由己、不包養妹由別人,與《論語》下句“為仁由己”語義連屬,則“己”為積極之我。宋明儒者年夜多取前一訓釋,并將“勝私欲”的功夫發揮到極致。不僅程朱一系將低廉甜頭復禮聯系到滅人欲、存天理上,陸九淵所講的“剝落”功夫也不過乎抑制心的逐物欲看。

 

對于消極之我,理應戰勝之、約束之、剝落之,并在水平上力圖完盡、徹底。方以智以“盡”釋克,直接繼承自宋明理學,尤其以“剝爛”釋低廉甜頭,與陸九淵“剝落得凈盡”一語極似;但他同時又釋克為“能”,由此開啟清代儒學的詮釋轉向包養甜心。明清之際稍晚于方以智的顏元,清初毛奇齡,清中期乾嘉學派的阮元、凌廷堪、戴震等人,紛紛以“能”釋克。他們把矛頭指向朱熹,批評程朱理學將天命之性、氣質之性,天理、人欲分為二橛,主張理在氣中、仁在禮中。清儒對“低廉甜頭復禮”的主流詮釋不再強調消極的自我約束,轉而凸顯積極的復禮實踐。

 

在方以智看來,勝、能二訓并不見得冰炭不洽。“為其克而能生也”,克勝消極之我、能生積極之我,相當于“剝爛復反”之喻中,分別從核殼與核仁的角度來講種皮剝落一事。當然,這一訓釋不合的實質是若何對待、處理欲看問題,對此,方以智也持有較包養網車馬費為中肯的態度。一方面,克勝、制伏欲看之我是出離存亡執著的關鍵,“存亡始于識我,識緣于欲,欲得則樂,不得則苦,苦樂樂苦,遂成愛憎得掉之我;患得患掉,而憎人之斥所患,愛人之容所患,遂成長短恩仇之我。”【12】人心為欲求的對象所牽引,由此而生基于私我的愛憎感情、長短判斷,以致好生惡逝世、惶惑不成終日。另一方面,逐物之欲又是生生的動力,“欲者,生生之幾也。生必難免,欲又安免?”【13】人皆有睡、食、色、財、名的欲看,后四者與睡眠一樣,是生機的表現。主要的不是抑制這些欲看自己,而是將其引導向正確的路徑。

 

引導欲看的正確路徑就是禮樂節文。人所欲求的對象無非物質的與精力的,“愚不肖庸而不中,嗜欲罷了;賢智中而不庸,意見罷了。”【14】嗜欲是物質尋求上的過度,意見是精力尋求上的過度,皆不合適中庸的品德原則。對此二者,方以智開出的藥方都是“好學”,但所學又有分歧:對物欲極重繁重者,應以“詩書禮樂供嗜欲之薪”;對精力馳騖者,則應以“品德仁義包養女人消意見之火”。【15】作為養仁的手腕,道問學與尊德性、文章與品德、博文與約禮各有其用。

 

德性修養既然從對治欲看之病開始,則勢必會在初始階段具有強制性、他律性——這也是“剝爛”之喻所隱含的一番艱難困苦之意。經過博文約禮的漸修漸進,達到仁者的境界之后,就可以將他律轉化為自律,“見禮便是本身”。方以智幻想中的禮,是既具有引導欲看的現實效能,又合適于天然人道。是以,他既用“復反”“復還舊觀”來解釋低廉甜頭復禮之“復”,意謂禮樂節文底本內在于人,一如根干花葉之潛力底本內在于核仁;有時又借《孟子》語,把“復”解作“踐形”,即將無形實踐于無形,“復禮便是踐形”【16】,意謂仁、義、智必須落實到禮的器物軌制上來。在方以智這里,“低廉甜頭復禮”一句中的克字、復字的兩種訓釋可以并行不礙,說究竟是因為他把自克與不受拘束解釋成相反相因的關系。“不受拘束之幾在乎自克”【17】,不受拘束并非任由欲看的張揚、尋求欲看的滿足,而是主體把持、引導本身欲看的才能。就像必須剝爛孚甲,核中之仁才幹伸展而出,實現其根干花葉之潛能;學道之人也必經一番艱難困苦的抑制、矯正之功,將欲看逐漸引導向詩書禮樂和仁義品德的正軌上來,最終成績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德性自我。

三、“二芽”之喻

 

除了全樹全仁、剝爛復反,仁樹說還有一個細節:

 

兩間無不貳而一者,凡核之仁必有二坼,故初發者二芽,所以為人者亦猶是矣。【18】

 

方以智觀察到,核仁年夜多包括兩枚胚芽,幼芽破土而出后也是起首長出兩片相對的嫩葉,這一情節可稱為“二芽”之喻。在仁樹的生長過程中,初發二芽的過程雖然細微、短暫,卻有極主要的意義——千枝萬葉皆從二芽變包養網單次化而來。方以智將現象界的萬事萬物區分為相反而又相因的兩端,“虛實也,動靜也,陰陽也,形氣也,道器也,晝夜也,幽明也,存亡也,盡六合古今皆二也。兩間無不交,則無不貳而一者。”【19】二者為用,一者為體,體盡在用中,不成頭上安頭,于顯用之外別求本體。方以智好“因數言理”,他所說的一二關系便是體用關系,一在二中便是體在用中,若用圓∴三點來表達,便是上一點之無對待鄙人二點之相對待中。

 

在方以智看來,執著于本體、忽視現象界之顯用是形成晚明空疏學風的本源。為糾正此一偏掉,他拈出孔門“吾道一以貫之”一句,予以從頭解釋:“朱子曰:以一理貫萬事。未嘗不是個理字,而圣人不說定理字;清楚是心,而圣人亦不說出心字。”【20】孔子用以表述通貫、統攝的那個“一”至虛至靈,包涵而不成執定為理體或心體。宋明學術思惟中常見的本體還有張載一系的“氣”或“太虛”,易學一系的“太極”,甚至含有道家傾向的“天然”。在《東西均·所以》一篇,方以智集中辨析了此前種種本體設定:“氣也、理也、太極也、天然也、心宗也,一也,皆不得已而立之名字也。”21它們都是本體之“一”的別名,用以指稱宇宙萬物之所以然的最基礎依據。“所以為心者,即所以為理、所以為氣、所以太極、所以天然者也。”【22】既然這般,則可以將它們一概還原為“所以”——“以”即緣由,“所以”即某一事物之緣由。“所以者,後天地萬物,后六合萬物,而與六合萬物氤氳不分者也。”【23包養網評價】所以者必為某物之所以,此一終極本體與具體的事物始終堅持著親密聯系,從而防止將體用割裂為兩橛的危險。

 

作為終包養軟體極本體的“所以”,在分歧情境下顯身為分歧的本體。具體到二芽之喻中,此一本體當然是指由核中之仁所象征的仁體,但二芽分別指什么呢?或可解為現包養甜心網象界中相反相因的善、惡兩端:

 

下地之時,善在惡中,理在欲中,前喻素彩是也。當知素在彩先,而有彩之后,素亦在彩中矣。故曰:第一念是善,第二即惡;仁一,而甲拆(坼)之芽即二。【24】

 

仁體便是後天至善之體,在方以智的思惟中,至善之體無善無惡【25】,后天則是有善、有惡,由此構成了兩重善惡關系。第一,若以先后天相對而言,則後天為善、后天為惡,故稱“下地之時,善在惡中,理在欲中”,即後天在后天之中包養價格,畫前之素在畫后之彩中。第二,后天之中有善、有惡,善惡兩端相反相因,一時俱有,譬如素、彩相加才幹成績繪畫之事。要證成這般“善與惡相錯”、“有善惡與無善惡相錯”【26】的兩重善惡系統,必須論述兩個關鍵環節:其一,後天至善若何生出后天善惡?尤其是后天之惡的來源問題;其二,若后天之中的善惡相錯是一既定事實,那么為善往惡的功夫若何實現?

 

關于至善若何生善惡,在方氏哲學中可以有多種解釋。起首是從價值上,確立善對于惡的主導性——二者雖然同時共生,但品德價值并不相等。《東西均·公符》一篇的宗旨即在于確認現象界種種相對待之兩端中,哪一方具有價值主導性,是為“公而無私之符命”。方以智將確立品德人倫次序的功業歸結為儒家圣人,“名教因之,以中道立邪正之年夜防,而主于勸善”【27】。既然后天之中,善與惡在價值上是主導和從屬的關系,則對應于價值情境中的後天本體,天然應包養情婦該以“善”而非“惡”稱之。“謂本體為善,猶稱本質為素也。”【28】素彩相加的繪畫,其本質為素,正如善惡相錯的后天之用,其後天本體為善。這一思緒從后天逆溯後天,實質上把“一若何生二”轉化成了“由二以確立一”的問題。

 

再者,若順而觀之,則後天天生后天的過程實有“繼善成性”與“習氣俱至”兩個方面。“繼善”即繼承至善而來的善性,此善性是學道的最基礎依據:“謂之知己能者,其未生前之至善,生時與來,相繼不掉也。……初即後天之至善,猶一日一夜,平明之氣為初;一念起滅之時,則初識之依為初,傳送、分別則惡矣。故學道貴直心;直心者,初心也。”【29】善性集中表現為一念生起時的品德直覺,依此當下便是的品德直覺而有善惡、包養網車馬費長短的價值判斷。依直心而為可謂“無所為”,起傳送、分別之意而為之則是“有所為”,故而上述引文說“第一念是善,第二即惡”。另一方面,後天天生后天的過程之中不成防止地引進了“習氣”:“陰陽既分,陰陽之習氣即偏;陰陽生五行,五行之習氣更偏。……而習氣即從後天之至善以俱至”【30】。“習氣”原是佛學用語,龐樸師長教師注為“未能斷盡的煩惱之殘余”。釋教認為,習氣相續成熟而形成存亡輪回,唯有佛才幹徹底斷除習氣;習氣雖難除盡,但畢竟仍有除盡的能夠。但是在方以智這里,習氣是與混沌分化出陰陽、五行甜心寶貝包養網的過程相伴相生的,斷然沒有除盡的能夠,由此導致后天之中善、惡相錯的必定情狀。

 

經由繼善與習性兩條線索,方以智哲學得以說明至善若何生出善、惡。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,假如后天之中一定有善、有惡,且善惡一時俱有,則善的增長將同時導致惡的增長,那么為善往惡的功夫若何能夠呢?方以智雖然也泛泛地說揚善抑惡、為善往惡等話語,但基于先后天雙重善惡關系,他處理善惡問題的焦點主張乃是“體善用惡”。他認為,“圣人體善而用惡”,圣人不因后天善惡相錯便棄絕后天、枯守後天,而是以後天之至善進用于后天之善惡,從而實現善惡各得其所的傑出次序。從這個角度來講,方以智常說的“至善統善惡”的“統”字,不僅有“統合”之義,其更為切實的含義應該是“統而用之”:至善能生善、惡,亦能用之、化之。

 

善若何用惡呢?要對此作一廣泛性的說明,必須詳細展開方以智所論經、權關系,以及時中、包養俱樂部用中等概念。限于篇幅,這里僅以情欲、君子等具體的“惡”為例。“縱情而不中節,則惡;斷滅以為無情,亦惡。”【31】“七情五欲,非人間教者之所謂惡乎?圣人節而化之,即統而用之矣。”32就個體而言,對于情欲方面的過與不及所導致的惡,應該使之有所節制、獲得引導和紓解,這樣的“用惡”重在標的目的的指引和水平的調適。就群體來說,善與惡的典範代表無疑是正人與君子:“重善賤惡,而必用惡,猶重正人賤君子,而必用君子。”【33】《周易》的《泰》《否》二卦講正人、君子消長之道,方氏父子經常借之說明“待君子亦有道”。值得留意的是,方以智所說的“用君子”并非功利主義式的,而是告誡正人應該借由君子來進行自我磨礪,此之謂“君子者,正人之礪石也”34。正人不應該避世以求高潔,恰是在與君子的不斷交鋒之中,剛剛成其為正人。

 

總之,后天善、惡都要由後天至善“統而包養甜心網用之”。若善惡不克不及進用,“不統而用之,則惡既為惡,而善亦為惡”【35】,是為偏善、偏惡;若能獲得恰當運用,則偏善、偏惡化為妙善、妙惡。“體其妙善,善即無善,用其妙惡,惡即無惡。豈非不落有無之妙無妙有乎?”【36】這樣的妙善、妙惡既打消了偏善、偏惡的絕對對立,是無善無惡之至善的朗然呈現;又實現了個體德性和群體次序,是體善用惡功夫的最終歸宿。

四、結語

 

以上從現存文獻中,一一梳理出了仁樹說三喻,三者皆基于方氏體用論,然重心有所分歧。起首,全樹全仁年夜意是仁核進土之后,下生根、上出芽,核中之仁不復見而即在全樹之中;寄意為後天之仁體不成求,仁之生意即顯現為個人在后天的品德、文章、事業各個領域內的實踐功夫。此喻以致體無體、由用顯體為理論基礎。第二,剝爛復反是說核中之仁要層層剝盡核殼才幹破甲而出,寄意為個人需求通過低廉甜頭的盡力,經過階次漸進的修養功夫,才幹使本具的仁體衝破一己之局限而影響及于別人。此喻集中說明了仁體若何發顯為仁用。第三,二芽之喻刻畫了核仁內含兩枚胚芽,且出土之后先長出相對的兩片嫩葉這一細節,其寄意為至善統善惡,即後天至善之體天生、化用后天相對之善惡。偏善、偏惡獲得恰當運用,能夠轉化為不落有無的妙善、妙惡,凸顯了“統而用之”的關鍵感化。

 

仁樹說的整體意象尤為凸起“生長”,這當然與仁之生意直接相關,但反應在現實主張上,乃是旨在強調積累式的、進步式的個體成長。前文提到,方以智重視以“學”求仁,甚至將“學”視為人之天性,甚至人禽之辨的關捩。鳥獸自誕生起就有善于泅水、奔馳的天性,但終其平生也不過這般;人類嬰兒并未從母親那里獲得這些天性,而是通過不斷學包養網評價習才得以進步。方以智認為,這種“無所不學則無所不克不及之性”恰是人區別于動物的“獨性”。總之,仁樹說的生長意象,意在說明仁體的顯現與發用不僅需求品德修養,更需求學問積累,尤其是對種種專門的、具體的知識的學習,后者才是儒家下學而上達之中道。

注釋
 
1今朝學界對方以智全樹全仁之喻的關注,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張昭煒對此喻之體用、一多、有無、宰理與至理等內涵的剖析。參見張昭煒:《陽明學發展的窘境及前途》,中國社會科學出書社,2017年,第529-532頁。
 
2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譯諸名》,中華書局,2016年,第236頁。
 
3侯外廬主編:《方以智全書(第一冊)·通雅卷首三·文章薪火》,上海古籍出書社,1988年,第64-65頁。
 
4侯外廬主編:《方以智全書(第一冊)·通雅卷首三·文章薪火》,第64頁。
 
5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包養心得外一種)·道藝》,第261頁。
 
6如謂“理學家先揮文章、事業二者于門外,全國聰明智能多半盡此二者,不畜之而歐(敺)之,此白推(椎)所以日轟轟而杏壇所以日灰冷也。”方以智撰,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道藝》,第265頁。
 
7方以智:《浮山文集》,華夏出書社,2017年,第353頁。
 包養行情
8方孔炤、方以智:《周易時論合編》(中),中華書局,2019年,第690頁。
 
9參見向世陵:《從程頤到朱熹、張栻的“休復下仁”解》,《社會科學家》2017年12月。
 
10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一貫問答注釋·問低廉甜頭》,第462頁。
 
11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一貫問答注釋·問低廉甜頭》,第463頁。
 
12張昭煒收拾:《易余(外一種)·知人》,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8年,第160頁。
 
13張昭煒收拾:《易余(外一種)·時義》,第84頁。
 
14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奇庸》,第200頁。
 
15張昭煒收拾:《易余(外一種)·中告》,第52頁。
 
16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一貫問答注釋·問低廉甜頭》,第465頁。
 
17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一貫問答注釋·問低廉甜頭》,第463頁。
 
18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譯諸名》,第236頁。
 
19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三征》,第67-68頁。
 
20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甜心寶貝包養網·一貫問答注釋·問一貫》,第421頁。
 
21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所以包養感情》,第304頁。
 
22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所以》,第312頁。
 
23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所以》,第309頁。
 
24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公符》,第154頁。
 
25廖璨璨認為,方以智思惟中“作為絕待的‘至善’不落于具體相對的善惡,是以不是善不是惡,也即‘無善無惡’”,并梳理了宋明理學家關于“至善”與“無善無惡”的主要論辯。廖璨璨:《至善統善惡:方以智與晚明無善無惡之辨》,《中山年夜學學報(社會科學版)》2022年第6期。
 
26張昭煒收拾:《易余(外一種)·易余短序·繼善》,第9頁。
 
27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公符》,第155頁。
 
28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公符》,第149頁。
 
29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公符》,第157頁。
 
30方以智撰,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顛倒》,第174頁。
 
31張昭煒注釋:《性故注釋》,第24頁。
 
32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顛倒》,第172頁。
 
33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顛倒》,第171頁。
 
甜心花園34張昭煒收拾:《易余(外一種)·反對六象十錯綜》,第77頁。
 
35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顛倒》,第171頁。
 
36龐樸注釋:《東西均注釋(外一種)·顛倒》,第172頁。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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